怀特考

变形记 【5、6】

-5-

 

他们是在健身房里认识的,那时候Adam26岁,刚获得皇家建筑师协会的注册执照,在国内几个建筑大奖上崭露头角,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如果你是个对建筑感兴趣的人,一定看过不少他参赛作品的效果图,轻盈灵巧的设计风格与他本人的气质十分贴合。Jordan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很好看,不是那种自带圣光的好看,那会给人距离感,Adam的好看是那种可以无形间融化距离感的好看。健身房里的小姑娘会偷偷把手机镜头对准他,他发现后有些害羞,但顾及到女孩们的面子,他又会假装若无其事的随她们去。

 

不过,遗憾的是,他带着婚戒,不然的话,Jordan或许会鼓足勇气借健身教练的身份,触碰他的身体并假装是给他做指导。Jordan还悄咪咪的在网络上查询过Adam的相关信息,他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孩或者男孩如此幸运,可以让Adam带上婚戒。但Adam似乎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网络上只能查到他的作品,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让Jordan为能够多了解他一点而感到满足。

 

到他们真正有接触,那是在Adam来健身房三个多月后,是个及其狗血的事件,健身房里的一个姑娘怀疑自己的男友和Jordan有一腿,而且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Jordan从不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对这个有着极大的包容,他甚至会和朋友一起参加同志平权活动,所以当那姑娘看到自己男友经常和Jordan有过度亲密的身体接触时,就不可避免的给想象力安上了彩虹色的翅膀。

 

女孩大概是搞科研的,她拿出记事本,条分缕析的大声朗读Jordan和她的男友盖伊几月几日几点几分做了些什么过基举动,像是莎剧演员在读台词,不一会儿就吸引来了许多好事的目光。正在Jordan组织语言准备解释的时候Adam过来了。

 

“嘿,女士,抱歉打断您的发言。”Adam拦在了Jordan和那对小情侣之间。“我没有权力禁止你怀疑你男友的忠诚,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你男友的不忠绝对和我男友没有关系。”说着,Adam又转头对着Jordan眨了眨眼睛说:“亲爱的,你又忘了带戒指了。”

 

他说了什么?Jordan被这两句信息量略大的话绕的有些晕,他是说……我是他男友?还……还叫我“亲爱的”?

 

之后的对话Jordan都没听清,他满耳朵都是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直到那对小情侣走开,Adam转过身对他说:“我刚刚那样说要是给你带来了困扰,那我很抱歉?”

 

“什么?”Jordan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但是,他还是不太敢相信,他说我是他男友以及他管我叫“亲爱的”会对我造成困扰吗?哦,如果这会是困扰的话,请给我再续10加仑。

 

“哦,我是说……”Adam有些羞涩的向Jordan解释他刚刚近乎鲁莽的行为。

 

“不困扰!”Jordan打断了他。

 

Adam冲他偏头笑了笑。

 

Jordan兴奋得心里直打鼓,没人会闲得没事去冒充别人的男友帮人解围对不对,会这样做八成是对我我意思对不对,可是他手上那个碍眼的婚戒又是怎么回事。

 

Adam似乎注意到Jordan视线停留在他的戒指上,他有心使坏,很刻意的把左手藏进口袋,显得更加欲盖弥彰。这个举动让Jordan有些着急,他是在刻意藏婚戒,他结婚了吗?

 

“刚刚还得谢谢你,我不知道那女孩为什么会觉得我和盖伊有关系,你知道的,有时候我得纠正一些他们的错误动作,身体接触在所难免,那女孩太敏感了。”想要问别人的情感状况,就要先坦白自己的,Jordan打算先解释清楚刚刚那个乌龙事件,一步一步的来。

 

“那来看我的健身动作都相当标准,你从来没借着纠正错误和我有什么身体接触。”Adam的话完全打乱了Jordan原计划的“步伐”,他这一步迈得让Jordan有些跟不上。

 

“嗯……不……我……我只是怕打扰你。”Jordan意识到自己支支吾吾半天,还给了个笨回答。

 

“可你不怕打扰刚刚那个盖伊。”Adam故意逗他,“那看来他女朋友的疑虑也不无道理嘛。”

 

“不是的,那都只是正常的身体接触,你看看其他人就知道了。”Jordan就算再口拙也明白这是个你进我退的游戏,虽然他连输两局,但是他挺乐意和Adam把这个游戏玩下去的。

 

“可我从来都没领教过‘正常的身体接触’呀。”Adam抿着嘴憋笑,但是眉眼却荡开了更多的笑意。

 

意思很明确了不是吗,他喜欢我,Jordan心想,他朝Adam靠近了一点点,已经快要突破人体工程学所定义的私人距离45cm~122cm的范围了。他对上Adam的眼睛,“先告诉我你结婚了没,我才能判断和你进行怎样程度的‘正常身体接触’。”

 

已经变成大狗的Jordan回忆起那天,Adam把戒指摘了,告诉他那只是用来躲麻烦的小玩意儿,可不晓得是不是躲麻烦的同时,也挡住了一些自己想要接触的人。他笑着问Jordan如果不是他厚着脸皮来冒充男友,我们大概永远不会有“正常身体接触”吧。Jordan有些不太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回答Adam了,大概是用行动回答吧。

 

他们很快的就在一起了,回想起来好像也没经历过什么波折,一切都自然而然,起初的两三年Jordan真的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心怀感恩,可再美好的恋情都难逃——“时间到了”这个诅咒。

 

Jordan抬起弗兰兹的狗爪子挠挠脖颈,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变成狗,他这会儿或许正背着Adam和健身房里的漂亮小伙做点什么吧。是的,他也不是没这么做过,Adam出差的时候,有过那么一两次。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偶尔的身体出轨会让他对Adam充满愧疚,然后带着这份愧疚他又可以在生活里扮演好忠犬男友的角色,他就这样维持着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舍不得分开,又做不到更好。

 

 

 

-6-

 

是谁说羡慕家里的大黄狗每天除了吃喝就是傻乐,Jordan的“狗生”可真是比人生要艰难的多。他白天偷溜去那个酒吧等白发老头出现,还等赶在弗兰兹从健身房下班前回到家,装作若无其事的乖巧样。由于之前坏了弗兰兹的“好事”,又狠狠的挠伤了他,弗兰兹正好是旧恨新仇一起算,只要Adam不在家,他就得忍受弗兰兹的各种“虐待”,忍饥挨饿都是常态,弗兰兹还做各种恶作剧嫁祸Jordan,比如破坏Adam喜欢的绿植、砸碎一套茶具什么的。虽然Adam只会拍拍它的脑袋假意责怪,但被冤枉还是让Jordan很生气。更可恶的是弗兰兹会故意把收集来的狗狗的粪便弄得屋子里到处都是,等Adam回家后又假惺惺的说:“弗兰兹真是老了,最近他越来越没法控制排泄了。”

 

“你他妈才老得大小便失禁呢?”Jordan在一旁狂吠,人生从未如此屈辱,快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而Adam总是软声安抚,然后再把屋子打扫干净。如果不是关系产生严重逆转,被变成一条只能依附主人的狗,Jordan大概早就忘记的Adam其实很温柔。

 

大概是因为身体的不兼容,变成狗身以后,Jordan总是失眠,不晓得为什么弗兰兹变成人身就没有这种麻烦。反正,失眠的时候,Jordan会到书房里趴着,Adam总是在那加班到深夜。他有时会趴着Adam的脚上,用自己的软肚皮给他取暖。Adam的工作看起来很不顺利,Jordan总是看到一张一张的速写草图被扔进垃圾桶。电脑显示器冷冷的光照得Adam的脸十分憔悴。那个讨厌的Ings兽医说得没错,Adam看起来像是在西伯利亚长途跋涉,Jordan不是没想过陪他一起走,三年前他尝试过,那时候Adam刚丢了工作,Jordan哄着他,约他出去郊游,跟他做|爱,可有些东西就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最后,Jordan也烦了,西伯利亚太冷,他要在家里的壁炉边呆着。

 

他们的关系在惯性中侥幸而苟且的维持着,Adam用近乎自虐般的工作压抑自己,Jordan则是靠偶尔的享乐与放纵来麻醉自己。其实他们谁都知道,他们的时间快到了。

 

一天晚上,气温突然降了很多,Jordan趴在Adam的脚上,他的脚有些凉,Jordan想着,如果我永远都变不会去,那我能做的,是不是就只有这个了。

 

他有些难过的发出点“呜呜”的声响,Adam低下头看他:“怎么啦,小伙子。”

 

Jordan拿脸蹭了蹭Adam的小腿。

 

“饿了吧,走吧,给你找点吃的去。”Adam招呼Jordan到厨房,给他开了个弗兰兹最喜欢的狗罐头,可Jordan想吃的是Adam做的饼干。算了,有的吃就多吃点,Adam不在家时,就只能吃屎了。

 

Adam在他边上坐下,一边给他顺毛一边说:“弗兰兹,我常常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曾经我觉我的铅笔上停着一个天使,画出的每一笔,都会成为杰作,无论别人给什么样的评价,但我知道我的设计是最好的,批评伤不到我。可是有一天,那个天使飞走了,他去了别人的铅笔上停留,我开始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我变得在乎别人的评价,每画一笔都觉得很沉重。我不断的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份工作,除了工作人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我可以空中更多的精力去做一个好的恋人,或许上帝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提醒我,除了建筑,你身边还有很多值得你花时间的人和事。可是,离我远去的不仅仅是铅笔上的天使,还有Jordan。他们都在那段时间离开我,我在想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不够努力、不够虔诚吗?”

 

Jordan一边味如嚼蜡的吃着狗罐头,一边听Adam平静的叙述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心事,他觉得吞咽困难,有石头卡在喉咙里。

 

“一年前我从S城出差回来,你还记得吧,我回来以后莫名其妙的和Jordan冷战了一个星期,那是因为我发现床头柜里安全套的生产日期和我出差前剩下的那半盒不一样。”Adam沉沉的叹了口气。

 

Jordan感觉胸口如遭重锤,原来Adam一直都知道,他还自以为还原了原本剩下的数量一定天衣无缝。

 

“我明白,或许是我太苛求他了吧。”Adam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找到Jordan给他买的电子烟,“我以前最不屑那种事业受挫,就把家庭和爱情当做避难所的行为,可当挫折迎面扑来的时候,我的的确确想要躲到Jordan的身后。我的困境,是他解决不了的,即使他寸步不离的陪在我身边,也帮不了我,那种只有你自己才能感受到的下沉,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的问题,谁都帮不了你。是我太自私了对不对,我掉进了沼泽,却还死死抓着他的手不放。”

 

Jordan不断的摇晃狗脑袋,他想告诉Adam,“不是这样的,我愿意拉你出沼泽,我愿意陪着你,我们都不要放手。”可他只能汪汪汪的叫唤,他从未如此狠自己为什么不能说话,在他还没变成狗的时候,他浪费了无数机会对Adam说,而现在有机会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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